「小说精读」曾冠华：《月光满地》
编者寄语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月寄托着人生的思考；“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月蕴含着超然的境界；“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月饱含着浓浓的乡愁。本该最美家乡月、最亲故乡人，但在金宝心里，一直埋藏着父亲与村主任家那深不可解的过节。土围村晒谷场上，月光见证之下，围绕一块漂亮又庄重的新模板三次被顺走又三次被归还，发生了怎样的故事？让我们去共同见证土围村村委会惠民政策的执行、落实；去了解重修水利动员大会前后出现的插曲；去结识内心不断变化、纠结挣扎的金宝， “响应号召”“响当当”“足够威严”的村主任，心系困难户、切实送温暖的驻村干部大刘；让我们共同欣赏清风徐来、月光满地……
文本研读
月光满地
>>>月光，给人光明、柔和之感。暗示故事情节，故事在月光下发生，又在月光下完满落幕。月光具有象征意义，驱逐心底阴霾，迎来宁静美好。）
作者：曾冠华
是夜，清风拂过，月光满地。（清新优美的笔致，渲染宁静的环境氛围，交代主人公的活动背景。清风朗月，夜已深，人静否？）
土围村的晒谷场上整齐地码满新模板。模板两分厚，一米二宽，两米长，古铜颜色，既漂亮又庄重。金宝家里的猪舍一直没门板，之前想装上它又不舍得花那个钱，不装上嘛又好像那屋子总缺个啥。
金宝家跟晒谷场只隔不足四米宽的村道。近水楼台，顺走一块模板实在是得天独厚。晚上竟然没人值班，金宝轻而易举地把事情办了。老话说，偷吃要会擦嘴。在自家楼上，金宝用两罐红油漆给模板换了新装。（一顺模板。无人值班的月夜，天时；只隔不足四米宽的村道，地利。金宝付诸行动后，立刻给模板换了新装，足见其心思细腻。为后文他捕捉到瘦司机等人的对话，埋下伏笔。）
完事后，开了瓶烧酒准备喝一杯，他倒酒时手机响了起来。村主任有千里眼？做坏事被他抓住把柄？金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金宝盯着电话，大气都不敢出。村主任说：“明天推上大板车到村委会来——”（山雨欲来。村主任言简意赅的话语，掀起了金宝内心的惊涛骇浪。）
金宝要哭了。村主任年轻时是土围村的团支书，后来出门包工程赚足了钱，结果不干了，响应号召回来当村主任，响当当的人物。金宝与村主任两家曾经有过节。看来，金宝要成靶子了。金宝从摩托车油箱抽出汽油，赶紧把未干的红油漆洗掉，连夜背起模板还到晒谷场上去。气是松下了，但金宝依然睡不好觉，村主任人高马大，尤其他那双杀气腾腾的铜鼓眼格外骇人。天亮，金宝乖乖地推上大板车到村委会，准备听从发落。（一还模板。金宝认为事发，在强大的心理压力之下，复原模板、迅速归还。关于村主任经历的介绍，既交代了金宝对其敬畏的原因，又为下文村主任逐项落实惠民政策、心系土围文明村发展做铺垫。）
金宝的心像大板车的轮胎跳得响，一路“咚咚咚，咚咚……”（将抽象的心理，生动形象的具体再现。表现出金宝此时内心的忐忑。）
金宝多虑了。原来，村委会执行惠民政策，（小说具有强烈的时代色彩。）分发免费化肥。村主任笑着敲响金宝的光头轮胎说：“你家六百斤，它扛得住吗？”（此时眼前笑着打趣的村主任，与上文金宝心中“杀气腾腾的铜鼓眼格外骇人”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金宝鸡啄米似的点头，同时卸下压在心坎的大石。
金宝几乎飞也似的拉回化肥，不能白花那两罐红油漆和两斤汽油。晚上，金宝毫不犹豫去背回那块模板。这世道，怕个啥？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二顺模板。卸下心中负担的金宝，再次行动，并心存侥幸为自己壮胆。）
只是，事情却没有过去。次日早上，当天卸下模板的瘦司机，协同腆着老板肚的村主任，以及驻村干部大刘一行集中到了晒谷场，这让金宝的耳朵竖起来。
瘦司机说：“我卸下的模板数量包够。不过，好像被人动过——”
金宝好像挨上一锤。（事与愿违。瘦司机的话，让金宝再次紧张。）
村主任眼盯瘦司机说：“什么话？我们土围文明村，做不出顺模板的糗事。”
驻村干部大刘也打圆场说：“按单付运费，不会少你一分钱。”
金宝趁机跨过村道主动招呼大家：“我家红薯刚出锅，择日不如撞日，欢迎领导们尝鲜。”说毕折回家端出大锅热气腾腾的红薯，大家好生高兴。（为掩饰，金宝随机应变，用红薯巧妙转移话题。）
在响应重修水利的动员大会上，金宝方知晒谷场上新模板的用处，同时也听出村主任的话里有话：“敬请大家珍惜我们土围文明村的良好声誉，新水利惠民工程正要开工，很多材料比如沙石、水泥、钢筋等跟新模板一样会相继进场，希望大家爱护公共物资、支持国家建设——”
金宝为自己不检点的行为脸红。晚上，金宝不容多想，赶紧再次把模板退回晒谷场。（二还模板。知晓新模板的用处，金宝自觉羞愧。可见金宝虽然贪图小利，但还是有一定的是非观念。）
水利工程开工头天，驻村干部大刘跟施工队的负责人说：“我调走了五块模板分发给几位困难户，让他们把猪舍、粪屋等的门板装好。”（情节突转，金宝内心警报再次解除。）
驻村干部大刘真是好干部！那模板用途原来是有弹性的。金宝心里那个乐哟。晚上，金宝再背起模板时，没想到竟然遇上村主任，吓得抛下模板便跑。金宝那狼狈样像极了当年红薯地上村主任的爹。（三顺模板。生活如戏，恩怨纠缠。多年之后，两家人公与私的位置互换。呼应上文金宝与村主任两家曾经有过节。激发读者对村主任会如何处理这件事的好奇。）
那个非常时期，金宝的爹守护队里红薯地，村主任的爹摸上地去。金宝的爹吼，村主任的爹不听；金宝的爹再吼，村主任的爹服软了。村主任的爹起身狼狈跑时，金宝的爹竟错扳了枪钩。那次事故，一人落下残疾，另一人坐牢。（在叙述“顺”“还”模板这一主要事件的过程中，植入金宝爹与村主任爹曾经的故事。补充说明，使情节更加完整，结构更加严密，内容更加充实。）
村主任修理金宝无须太多理由。金宝知道轻与重，（ “轻与重”意蕴丰富，自家的猪舍门是“轻”，集体利益、文明村的良好声誉自然是“重”。）满脸沮丧回头说：“狗日的模板，天大地阔为啥偏靠我家旁来，这不是成心折磨人吗？” （被村主任发现，金宝胆怯的为自己开脱。）
村主任递烟，金宝没接，像个孩子一样低着头。村主任自己点上烟后说：“有困难，跟我们说——”（话并不多，却丝丝入扣，分寸感极强。在金宝的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与前文响应号召回来当村主任、切实落实惠民政策等情节相呼应。）
村主任足够威严。金宝振臂举起模板归回原位。
土围村的晒谷场上，清风拂过，月光满地……（三还模板。再现晒谷场、清风、月光，人、自然、社会，和谐而安详。首尾呼应，深化主题，突显人性中的“大”战胜“小”，充分肯定包容、向上的积极力量。耐人寻味，给读者留下想象空间……）
作品审美：
《月光满地》具有浓郁地方色彩，笔致清新优美。小说情节生动，语言清新朴素，描写逼真，心理刻画细腻，富有节奏感。人们可以领略土围村这片土地上蕴藏着的美好生活。作品所写故事并不复杂，却巧妙体现出建立在现实基础上的喜剧色彩。作者以特有细腻文笔，真实表现新生活，刻画新人物，写出了新时代、新风尚、新感情，展现出现实的美好与活力。
（选自《小说月刊》2019年第4期，有删改）
知识建构
//小说中伏笔的作用//
1.伏笔为主要事件发生创造条件。“金宝家跟晒谷场只隔不足四米宽的村道”为金宝多次快速顺走以及归还模板提供可能。
2.伏笔在前文为后文做出暗示。“村主任年轻时是土围村的团支书……响应号召回来当村主任，响当当的人物。”“村主任笑着敲响金宝的光头轮胎”，展示了村主任一心为全村的情怀、表现了对金宝友善的态度，暗示了村主任不计前嫌、谅解金宝的结局。
3.伏笔使情节增加情节张力。“金宝与村主任两家曾经有过节”，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设置悬念、增加情节张力。
散文丨刘晓平：遍地月光
遍地月光
文/刘晓平
又一次回归家园。
时过境迁，人物皆变；岁月的流逝，洗尽了记忆中那一幅乡村油画般古朴沉重的色彩，摆在眼前的是一帧渲染着现代气息的国画景象。
遍地的月光簇拥着我。我一人独坐在月色里，身边不再有生产队晚上开会的乡亲，也不再有为我讲故事的爷爷；爷爷花白胡须中迸出的虎啸、鸟语、虫鸣，久久地回响在我的记忆中……
月色如水一样流泻在我的家园。乡亲们一栋栋新的楼房，就好比寻梦者梦幻里的海市蜃楼，排列在眼前，闪烁着五彩的灯光，回荡着电视里的欢歌笑语。洋洋的喜气里，难以寻找出历史的模样。
我只有努力地在记忆中去寻找童年游戏过的老屋。老屋曾经很老。长满的苔痕是她深深的老年斑，那个堆柴的屋角，她藏着喊我去寻，寻了这么多年，我依然没有找着。记忆里，只有她蘑菇一样旋起的微笑。
姑娘在月光里使劲地歌唱，我仔细地听着，调子是老的，歌却是新歌。曾经也是这样的夜晚，生产队里常常开大会，一字不识的老队长，总是先讲国内外形势，然后结合队里实际情况讲阶级斗争的复杂性，最后讲生产。乡亲们饿了累了，睡倒一片，老队长才会宣布散会。记不清是谁了，爬起来看看天，总会补上一句：“明天是个大晴天！”这一幕虽已成为历史，我却记忆犹新。
起风了，我独自坐在石凳上已感觉出凉意；这时，月色里蹁过来一个人，我看清了，原来是老队长。岁月老了，老队长不老，他精神矍铄。
我说：“老队长好！村里一切都变了。”
老队长说：“好！一切都不像以前了。”
老队长也这么说，使我感到吃惊和意外。但这种感觉确实太深，从前似乎已不在村里留下什么痕迹，就连老队长也变得不再像从前的老队长了。
是的，一切都不像从前了，一切都不应该像从前。人可以回归故地，但决不可以回到从前，惟有这月光可以依旧……
夜一步步向深处走去，月光却立定不动。家家户户的电视正热闹着，湖南卫视《快乐大本营》的节目将近尾声了，不知谁在唱：换个眼光看世界，东南西北都亲切……
家园故地，给我的是一种全新的感觉！遍地月光，拥我一夜无眠！
刘晓平，原名刘小平，笔名村童。1960年生，湖南隆回人。现任张家界市文联党组书记、主席，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散文学会副会长、省作协理事、省文联委员，系张家界国际旅游诗歌协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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