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关何处》丨招魂
--读《乡关何处》有感
今日粗读了野夫先生的《乡关何处》，竟然一见如故，如觅得一道野味，便囫囵吞枣般的阅毕。大呼过瘾，能寻得此等奇人奇事奇闻，真乃我等凡夫俗子一大幸事。故此，寻思良久，以此“招魂”二字作为此篇读后感触之题！
我在想，人之灵性在于“魂”，有魂之人与无魂之人的差异太大！有魂者，心有所属，心即安处，不在乎外部世界的变迁，因魂而生，因魂而灭，因魂不散。无魂者，苟活于世，整日言之于吃喝玩乐，功名利禄，如行尸走肉一般。
而本书之人，皆为有魂之人，读摆此书，敬意油然而生！有透彻心扉之感，我们的传承之中其实还有“魂”的，在笔者遭遇的那些人都是有魂之人，所经历之事才让人可歌可泣。我们的精神的没落，与我们的“魂”之消散不无关系。要想重新找回我们的民族之魂，必须从文化建设入手，重铸脊梁！
诚如章诒和先生所言：今天，当我们的文人艺术家都争做“圣洁天使”的时候，野夫的文字却来扮演魔鬼，发出凄厉的声和另类的光。笔下那些砍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是怎样被一阵一阵的风雨冲光刮净---我读到的是他的心，看到的是他的泪。那独立之姿，清正之气，令我心生庄严。
何止如此啊，他的这本《乡关何处》，痛彻心扉的文字，独特的视角，展现出那些既卑微又高贵的灵魂，奇人异事，荡气回肠！
《江上的母亲》
----母亲失踪十年祭
身世忐忑的野夫，还有他的兄弟姐妹基本是被他的母亲和外婆所抚养大的，其中历经十分的艰辛，在外公成分不好的情况下，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几经生死的考验，野夫才得以存活下去。
但是，当他的母亲知道自己身体不行之后，为了不拖累儿女，居然决绝的投江自杀。留下遗书：“我知道我病了，我梦见我的母亲在叫我，我把你们的父亲送走了，又把平儿等回来了，我的使命终于完成了，我要找你们父亲去了……请你们原谅我，我到长江上去了，不要找我，你们也找不到的。你们三姊妹要互相帮助，父母没能力给你们留下什么，我再不走还要拖累你们…..”
野夫写道“一个68岁的老人，在经历了她坎坷备尽的生涯后，毅然走向了深秋的长江。那时水冷如刀，朝阳似血，真难以想象我柔肠寸断的老母，是怎样一步几回头地走向那恒古奔流的大河的，她最后的回眸可曾老泪纵横？可曾还在为她穷愁潦倒的儿女忧心如焚？她把她的神圣母爱撒满那生生不息的浩荡之水，然后再将自己的苍老骨肉委为鱼食，这需要怎样的一种勇毅和慈悲啊。她艰难的一跃轰然划破默默秋江，那惨烈的涟漪却至今荡漾在我的心头。”
这个奇女子，敢于与负心的父亲决裂，大闹贵为民国少将的婚礼，一生再不认生父。却用伟大的母性，在那个人鬼难辨的时代，拉扯起三个孩子，并把她的那种刚烈传递给了野夫。
所以，我觉得野夫的母亲具有的是一种当下已经十分罕见的---烈魂！
《坟灯》
----关于外婆的回忆点滴
野夫与他的外婆的感情是最深的，可以说是外婆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所以野夫在本书中用了很大的篇幅来回忆他与外婆的点点滴滴。也让我们身临其境的感受到，那个时代人们生存的不易。
她也算是一个奇女子了，在丈夫升官发财之后，毅然的离婚，独自抚养独生女。而当，这位高官后来却意外的客死他乡，还是她为之送终。而后，帮助抚养了几个孙辈。她的贤淑，慈善得到了当地人由衷的称赞！
而且她出身名门，还是一个读书之人，这点对野夫的影响可能是最大的。
野夫写道“外婆的善良和慈悲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品质，天生具有佛性。她是一个没有仇恨的人，既不恨抛弃她的丈夫，也不恨迫害过我家的那些人，永远对人恭谨热情。她不求人，但任何人求她都会力所能及地给予帮助。她所到之处，皆会赢得所有人的尊敬，包含那些对我父母有意见的人，都会在背后夸耀她的美德。迄今为止，我还没有见过谁真正具备她那种完全发自身体本能的博爱。她常对我说，要做一个明理的人，她永远相信在天地之间，有个叫做“理”的东西在维系着世间的共和。”
“许多见过我外婆的人，偶尔见到我还会感叹—好人啊。可是好人却无好命，这几乎是这个世界的潜规则。这些好人来到这个世界，就是来承担磨难的，他们像一粒糖抛进大海，永远无法改变那沉重的苦涩，也许只有经过的鱼才会知道那一丝稀有的甜蜜。”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亲情故事，每个墓碑下都有埋葬着一部残酷长篇。真正掘开之时，这些苍白的文字又何以能承载那无数的往事？如果没有在天之灵，你的写作不过是在给自己的心灵买单—你在今世欠下的许多，都该在今世把它埋下而已。除此之外，我们还能改变这个世界什么？”
野夫的外婆的故事和我爱人的外婆的故事如出一辙！我爱人的外婆也是大家闺秀，她的丈夫在抗战的时候和她失散，被抓去参军了吧。后来和国军撤到台湾。而当时，我的岳母还在她的肚子里。
她一共养育了八个子女，还不包括夭折的一个。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把这八个子女含辛茹苦的拉扯大的，听说还曾经讨过饭吧。但是一生都是十分爱整洁的，是不允许别人坐她的床的。
但是她对我爱人却是一个例外，在子女们都成家立业之后，她最后被安排到我的岳父母家。在最后的时光里把我的爱人带大，所以我的爱人对她的感情是最深的。一老一少，在岳父母工作都十分繁忙的时候，相依为命。特别是当她不小心摔伤了腿之后，跛着脚生炉子做饭。
在她在世的时候，每年一大家人都会团聚在一起吃年饭。她还为这些子女留下了一栋小楼，最近也快要拆迁了。而她的丈夫终归还是客死他乡，在生前还与他们联系上了，送了一些礼物。他在台湾也有了自己新的家庭，也有了子孙。我估计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野夫的遭遇和我岳母的遭遇都是类似的。
就野夫的外婆的一生而言，我觉得她所坚守的就是一个---慈魂！
《大伯的革命与爱情》
野夫的大伯也是个传奇人物，年轻的时候作为一代才子，投身革命。参加了党的地下组织，并与一位美丽的才女相识，可惜在动乱的年代，因为机缘巧合，两个人有缘无分。彼此误会，而遗憾终身。而且他的大伯还因为“情敌”的存在，直到离世也未能恢复身份，也是因为文风的问题，在动乱的时代饱受折磨，也因为感情问题终身未娶。
而在她们分别44年之后，在风烛残年之际才得以重聚，都已经是白发苍苍，步履阑珊了。
野夫写到“他们几乎对峙了一分钟，才轻轻地彼此唤了一声名字，然后把苍老的手握紧在一起，我看见他们依旧是无言哽咽，泪光是历经沧桑的眼眸中闪烁。没有拥抱，没有热吻，他们非常自持地颤抖对视，最后把一生的悲凉，化作了几声如泣般的苦笑。
这是44年之后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他们一起重游了伤心故地，那江上逝水，湖畔春波，有谁曾知当日惊鸿又照影重来？他们重登黄鹤楼，遥看孤帆远影，可曾想过这“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的祖国，就是他们曾经要为之奋斗一个未来？闻一多先生当年在《死水》中的呐喊是否还在他们这一代革命者心中回响？而今，故人已渺，我已经无法去逼问他们那苦涩的心灵了。”
自古多情空余恨，对于野夫先生的大伯只能说，这是一个多么痴情的汉子！他诠释了什么是---痴魂！
《生于末世运偏消》
---幺叔的故事
野夫的幺叔也是一个极有个性的人物了，出身名门，读过书，学过艺。其实算是一个乡绅吧，他的一个侄子后来官居对岸的司令，但是他没有攀龙附凤，还是凭借自己的手艺去谋生。
野夫写到“幺叔缓缓咽下一口苦茶，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人一辈子，原无所谓富贵贫贱，怎么样过，都是活法不同而已，但苦乐却是基本一样的，生老病死，人皆同苦。”
“我在这些自然的世界里，快乐并没有减少，尽管我在你这样的年轻时，曾享受过一些荣华富贵，但是现在这样的日子，却也别有滋味。人生在世，许多变故是不由自主的，但若时时随遇而安，都能做到知足常乐啊。”
他的幺叔的一生都没有脱离出旧时代的那种儒家士子的那种修养，我觉得可以算是---儒魂。
《别梦依稀咒逝川》
这篇写的是野夫的一位挚友，同窗，一个极有才情的人。名作老李，也是一个在特殊的年代里面，最终被埋没的人才，后来教书。也是因为感情背叛，一生未娶。野夫评价他是有魏晋风度，一点俗情也没有，他的心气高傲，是特有的读书人的气质。
“在他故乡的一方贫瘠的土地上，有一所孤坟掩埋了他的全部岁月。他的智慧再也不会烛照我的黑夜，他真的去了，我最后一点幻想终于落幕—我再也无法在尘世或方外找到曾经指引我的灯盏。”
君子之交淡如水，往往真正的朋友是不落俗套的，十分自然的。这样的一个极具才华的人的悲苦的命运，也是让人唏嘘。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这位如波兄，用他的一生诠释了---傲魂。
在《大水井的守望者》中，我看到了那位守护旧主仇老汉的---忠魂。
而《瞎子哥》让我认识一位身残志坚，心底善良的人，他代表的是---善魂。
《畸人刘镇西》展现了一位普通人对知识的渴望，对所痴迷的古文学的热爱，所谓---痴魂。
《幽人苏家桥》，是一个隐士般的存在，他的精神世界与我等俗世是不搭的，此为—幽魂
《烈士王七婆》，是个刀与菊的存在，是一个经历了大波大浪的人，沉沉浮浮。
其诗云：今夜/大河奔流/南海北国相安无事，故乡走向黎明/路边的客栈醉了过客与老板娘。此刻谁的娇躯胆敢靠上我的肩，我将是他一生永远的依靠。今夜/我一人/等于千万人同聚/，今夜/我沉默/等于万声齐唱。今夜/我一个真小人，像伪君子一样坐着。
可谓-刀魂。
笔者也是一个极为爱读书之人，在不同的环境中，仍然与书为伴，也算得是书呆一个，但是传承了他的家族的不平凡，也注定了他的这极为个性的为人处世，也是一个传奇风流人物！这样的事情可能在凡夫俗子看来，简直是无法想象的吧。这样的文字读得痛栽，快栽！
我想，我们现世之人，在安逸的环境中呆的长了，竟然毫无一点热血之气，浑浑噩噩，平平庸庸！最重要的是失魂之过，在此借助此书，为诸位招个魂吧！
借苏家桥先生的笔墨结个尾：
别后相思久。点支烟，挑灯枯坐，吃杯烧酒。江上飞寒风且大，未晓冬衣可有。怕只怕，杜郎穷瘦。一别经年何日见，偶回来欲语兄寻走。思往事，空垂首。
外头过活兄安否？待书来，看它几遍，莫教离手。自是危楼休独倚，怕说吹箫屠狗。但记取，死生师友。留得故园三分地，佚功名料理归田后。我与汝，再相守。
招魂也自楚国来
纸上博客
□ 孙小为
有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让一汪江水用一生去铭记。这儿或许是楚国,也或许是荆州,一百年一千年,来过了太多的人。他们酾酒、抒怀,掬起浑黄的水灌到肚里,有时还混着热泪,可汨罗江浩浩荡荡的,总不回头。
可在两千多年前,这水也停下来过,她呜咽着,打着转儿徘徊不去。她记住了一个人,这个人也久久长长地和这条江捆在了一起。
那个人姓屈,单名一个平字。
一
公元前340年,是屈原出生的那一年。若让我们以神的角度俯瞰,那么,此时距离秦楚丹阳之战,还有二十八年。
楚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谁会想到楚国,那强盛的,以合纵之术对抗秦国连横之法的——“横则秦帝,纵则楚王”的楚国,会有如此出人意料的急转的命运?而在这个处于峰顶的折点上,那个叫屈原的人,被历史有意无意地放在了风口浪尖。说不清是偶然还是必然了,从楚怀王对屈原的怒而远怒而疏甚至怒而黜开始,楚国的方向,悄悄偏移。
一切似乎都太过巧合与匪夷所思。那个礼乐文明培养出来的最后一个国君,慈仁短折的怀王,作为一个锐意改革的创新者,带领楚国走上顶峰的人,怎会让谗言轻轻巧巧地混沌双眼?怎会如此轻易地相信虎狼之秦的空口许诺?在那样一个大形势下,心觑天下的他,又为何因区区且虚无的六百里土地而斩绝自己的盟友?
前后楚王,判若两人。而处于这一转变分界的人,或者说被历史放在这个分界的人,正是屈原。
二
那样一个时代。
战火,硝烟,无休止的征伐,大多数人总是不甚在意自己昨天在哪里,明天又该去往何处,那时士人有的多是一个“天下”的概念,诸侯国之间的征伐其实更像是一个广阔大国家的内部纷争,朝秦暮楚也是普遍且自然的,国家的道义界限并不分明,出将入相的士子们在乎的也许只是这个舞台而不去想是为谁而唱。
可屈原或许从那“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开始,他就注定了要和楚地纠缠一生。
那时士人所怀的愿望大抵不过是将自己的政治抱负付诸实践,将一家学说昭于天下,乱世彰大才,即使是不为功名不为利禄,在那样一个混乱的时代,为了实践自己的主张,为了历史车轮的进一步滚动,也似乎有充分的理由换个阵营唱唱叹叹。
更何况屈原是君主不察小人离间,才不得施反被黜远,身具荆山玉而不得识,那自然是可以去寻找应该的主人,即使是后人苛责也大约只会将矛头对准并不圣明的领导者。他为什么不转一转脚尖的方向呢?只需转一转脚尖的方向,他就可能走入别一番洞天啊!可是他不,他不!他宁可选择首如飞蓬,褴褛衣衫,一步步,将脚印刻在湘江水畔。
割舍不下,一是为物,二是为人。
现在的我们习惯了在广阔的中华大地上迁徙生活,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便捷的交通和频繁的走动让人们很难体味到那时一个小小的故土是怎么样一种魂牵梦绕。那时的楚国,几乎就是屈原心尖尖儿上的一点疼痛,楚地独特的文化传统再加上屈原自己的那一份缱绻情义,让他对于那片土地,简直是爱得发烫发热,糊涂震颤。以他的才学风华,婉转善辞,在当时各国君求贤若渴的情况下,去哪一个国家,恐怕都能够迎来命运的转折。可他不,他不啊,他甚至连这样想一想都没有,他只是徘徊着、等待着,抚着那疯长的蘅芜辟芷等待着,他所想的,只是君主不识的哀愁担忧和那期待中的有朝一日。
三
过于痴了吗,屈子啊!
有时是为这样一个人感到委屈的。不论一些煌煌的大言,只是在读他留下的文字,就总是辨不清是人是鬼,是神是仙,懵懵懂懂的,就只觉得这样一个人应该被好好对待。
他的诗篇总是像打碎了一地的玻璃,晃人的眼,扎得人双目疼痛。他带着我没有任何预兆地从水滨拔地而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东探羲和西扣望舒,飞廉雷师绕着我抟抟而舞,食琼啖瑾,云霓为旗,驱瑶象兮驭飞龙,“思接千古远,胸怀寰宇宽”,凤迎凰送的遨游,瞬息千里,天津西极辗转浮来。留下这样凄婉绝艳、斑驳陆离的诗篇的人,这样深沉又滚烫的情感,为何就被辜负了呢?但于是一些不平和疑惑也就云散而去了,这样一个人,他自然是不能去妥协去转身的,带着一种浪漫的诗人的死心眼儿,他选择了坚守,选择了宁溘死,甘流亡。
但必然这样琉璃一样的魂灵总是不会被长久地忘在汨罗江里的,他对于故国的热度,总能将那小小的一方江水沸腾,灼灼地蒸透了历史的迷雾,让后来人甚至当时人都看得分明。何处招魂?无需招魂罢,我们自当知道的,招魂也自楚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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